唐宁：红栌山庄的联想

原帖2007年10月6日发表在原“老苯天空”论坛上，现转载于此。


　　说明：今早起床后不知为什么总想写红栌山庄的感想，于是一气呵成乱七八糟写完贴到自家网站上，又原封不动复制到这里，也算是和大家聊天。


　　站在垂钓园旁的林荫道上，老朱回忆起当初在老苯的经历说，那时他在车间组织过对一些同志的批判，但是一方面是迫于上面极左的压力，另一方面还是想尽量保护这些年轻人走正路，车间生产不出事……我说，真的很同意老朱，在那种历史环境下，老朱老夏不容易，使得老苯延续到今天，他们也赢得大家的尊敬。

　　回家的路上，由于朱成岷的车坏了，丹阳转乘我的车，车上丹阳说，唐宁当初认识你时，感觉你那时不太愉快。我说，当初因为家庭出身的关系是比较压抑的，现在基本摆脱了。

　　我向丹阳介绍，我后来学习“中国近代经济史”这门课时老师要求写一篇近代经济的有关论文，我向父亲调研，了解到我父亲30年代毕业于北京大学工学院，在开滦煤矿实习后开始创业生涯，从事电机业，到解放以后公私合营时已经做到中等规模了。我向他调研时，他清楚地向我描述了当时起步时和日本的差距，并且有心追赶日本，当然后来没有实现这一愿望。

　　丹阳问，那他后来状况不好吧，我说还行，公私合营后他一直负责厂里的技术工作，文化革命时下放到车间劳动，也就是干点体力活。他只是在初期被我们师大女附中的同班同学揪到了北京，送到35中后挨打了。由于我父亲曾经利用身份掩护了不少白区共産党人，所以他在挨打时表白，在提到他掩护过的人名时恰好有一个就是35中现场一名打手的父亲，于是他们放了我的父亲。

　　丹阳超强的记忆，当我说出我父亲提到的这个人的职务时，丹阳就说出了他的名字。可惜丹阳的研究方向不是中国近代经济史，否则我会向你提供当年民营电机业的发展状况。


　　前几天，赵志红在网上发出师大女附中校庆的通知，我为了报名在网上搜索师大女附中网站。

　　我忘了，我应该搜索“实验中学”的网站，由于搜索的是“师大女附中”，结果网上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不堪回首的往事：女附中党委书记成为第一个死于文化革命的教育工作者……顺着搜索到的网页看下去才知道我们党委书记1966年被打致死的事实已经拍了一个记录片“我虽死去”，满足了她的老公——社科院的一名研究员的心愿。

　　校庆这天（9月8日）我来到女附中，还没有找到同班同学时就遇到向阳大聚丙烯的吴锦荣，吴锦荣热情的招呼：“唐宁，唐宁”，我走过去不加思索的说：“吴锦荣吧，认不出来了”，言外之意她真的显老了。其实我们都一样老了，只是经常见面的人不觉的。

　　吴锦荣说，唐宁，我总想向你道歉一直没有机会，我当初对你有过不合适的说法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回答：“没有没有，我早就不放在心里了，我觉得我们可友谊了。”我说的是实话，我只是在上世纪70年代年（那年忘了）从车间抽调和吴锦荣等作为燃化部工作组到山东胜利油田学习工作时和她共事几周，我觉得她像个大姐姐，她可能对我说过什么，但是绝对没有构成对我的伤害，所以我根本不记得了，我见到她觉得可亲热了。

　　接着找到我们班的同学。有人提议看看我们班主任，另有人说别去了，班主任不喜欢我们。是的，我们的班主任是在他走上工作岗位的第一年、当我们班班主任几个月后就赶上文化革命，一些同学作了伤害他的的举动，肯定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他真的不喜欢我们班。

　　一个同学问我：“唐宁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班有的人要批判你，我给你说好话吗”？我说：“不记得了”。她说：“你真的不记得了？”，我说：“真不记得了，脑子容量就这么大，我现在记了讲课的内容，所以把原来的记忆都挤出去了，怨不记得，恩也不记得了。”大家哈哈笑。我的确这样想，孩子之间的恩怨忘的很快。



　　70年代的一个9月。有一天下早班回到宿舍发现门被撬了，第一个念头就是压在枕头下的30多元月工资还在不在，急匆匆翻开枕头，还好，只丢了5元。一会儿，同事陆续回来，有人也丢了5元，还有人（好像是路东，怎么找不到她的“lu”字）只是枕头下的干净衣服被弄脏。我们没说什么就去参加班里的政治学习，学完了才“报案”。

　　几天以后，我们车间的刘支委在一楼泵房碰见我说：“唐宁，你丢钱了？”我简单描述了事实，他善意的提醒：“再遇到这事别自己一人进屋，等别人来了一起进”，我说，我想看看自己钱丢没丢，他说：“你也知道自己先天不足，现在保卫科的高××就说案子有可能是你自己故意搞的，快十一了，是阶级斗争新动向，目的是搞乱当前大方向”。我听了觉得昏天黑地，委屈的蹲在泵房哭，冲着刘支委喊：“他有本事破案就破，没本事破案也别栽赃人！”刘支委赶快劝我“别喊，也别对别人说”。我理解他，按照纪律他不应该来提醒我。

　　好像过了1-2年，案子破了，是燕山设计院的一个性变态患者所为，他在其他地方作案被抓后供出的实情。恰好还是保卫科高××通知我去取钱，我说：“我不想要了”，他生硬的说：“你得拿走，否则总是不能结案”。我去取钱了，顺便说：“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吗？”他文不对题的回答：“不是，那个人有毛病”，显然他没有理解我。

　　也许高××伤害过的人太多了，据说他在吉林就是如此，所以他肯定不会记得某一句话对人的伤害。可是我记得，我在燕山20年基本都是美好温馨的记忆，即使8.21这种事故，只是感觉痛心和对死者的怀念，让我感觉伤害一个活人——我——的尊严的事只此一件。


　　记得上世纪90年代初有一天在学院与同事讨论股份制企业的所有制性质，这一问题89年动乱之后已经不太说了，不管它是公有私有，就是一种经营形式罢了。某同事说道他爷爷曾持有日本三菱公司股票，解放后一直压在箱子底以为没用了，结果72年中日建交后他爷爷卖了股票大发一笔。于是我回家问父亲：“您当初有钱干嘛不买点日本公司股票？”他回答：“我买三菱的股票？我是要和它抗衡的，我是要把我作成中国三菱的。”还是满有志气的，只不过没有赶上好的时代。

　　顺便说一句，今天持有中国好股也别卖哟，始终持有下去，当爷爷了也持有下去。

　　我们的社会总有底层，文化革命时政治造就了底层，今天经济发展造就了新的底层。如果底层在这个社会中能够安居乐业，虽然没有上层活得成功但是也活得快乐，活的尊严，这就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的成功。

　　社会是有延续性的，今天对生命的蔑视和人性的冷漠是可以追溯它的历史的，我们还没有很好的反思。

　　可喜的是我们老苯的人聚在一起时，大家都觉得那段时光值得怀念，老苯也是历史了，但是它对今天来说仍然是成功的。
2007-10-06 11:04

唐宁跟帖

　　昨天罗里罗嗦写了一通，连耿小平都不喜欢看，嫌我聊一些“沉谷子烂芝麻”的事，所幸还有人仔细看了。

　　文中提到的“刘支委”是姓刘的当时担任我们车间支委的维修班的师父，红红的脸膛，叫什么我忘了；

　　文中提到保卫科“高××”是当时向阳保卫科一位姓高的职员，从吉林调来的，叫什么我也忘了。

　　“怨不记得，恩也不记得了”，发展下去“仇人”不记得，“恩人”也不记得了。呵呵。
2007-10-07 07:20

黄骥跟帖

　　看了唐姐这段难忘的经历，也使笔者想起了一段往事……

　　1973年的夏末秋初。当时我所在的车间还叫丁辛醇车间。那时车间的大部分人都住在向阳厂最西端一个叫4号楼的单元宿舍里。

　　就在此时发生的数起怪事打破了宿舍楼的平静。不知是谁多次乘我们上班之际直奔四层女生宿舍撬门闯入后把一些女工的私用弄脏，还顺手牵羊地拿走钱财。令人费解的是这家伙好像认准了某个人，每次来都会光顾她睡的床。弄得这位小女生恨得咬牙切齿。其他女工也生怕灾难什么时候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一时间搅得人人自危，谈‘虎’色变。整个女生集体宿舍沉浸在一片恐惧之中。

　　这时有一名姓董的女工出了一个主意应这么这么这么办，可以一举拿下歹徒，大家听后一致赞同。
这一天吃过中饭后，人们像往常一样三三俩俩搭着伴儿离开宿舍上班去了。小董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临走前她把涉案宿舍的大门轻轻地带上并留下一个不起眼的标记。无形中一张大网悄悄地撒开，就等着鱼儿往里钻了。

　　过了近半个小时，大家伙儿又无声无息地转回宿舍。可谁都不敢上楼去探个虚实。小董她自己出的主意这时也只好自告奋勇了。她蹑手蹑脚地爬上四楼，一眼就发现临走带上的门被人动了。是不是那个人又来了？她大胆地往门里一瞧又发现大门里的一个宿舍门锁被人撬了，锁还悬挂在扣吊上，门半遮半掩着。说明人可能就在里边！小董大气儿都不敢喘，心扑扑直跳。她定了定神儿悄悄地顺着原路返回地面，告诉众姐妹赶紧去通知车间领导带人抓贼。

　　没多一会儿，书记卢汝良带着几名彪哥赶到了。老卢一马当先直奔四层而去。其他人跟着一拥而上。

　　转瞬间冲上四楼，老卢一脚踹开房门，但见一个人正在一个女生床头干着什么。这个人30岁左右，170厘米的个子，稍胖，还带着一副眼镜。就在他吃惊的一刹，老卢的大劈掌也随着他的一声大吼狠狠地砸了过去。其他人拍马赶到，大家伙你一拳我一脚把那个人打翻在地好一顿修理！经过一番“教育”之后，有几个人拉着他送往厂保卫科。

　　从此后四号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后听说那男的是什么设计院的，也有人说是北化建的，还有人说他是市政的，但肯定不是向阳的。

　　当时可能把他按小偷流氓处理了。今天用科学理论分析，他患的是一种病，医学名称为“恋物癖型性变态”。正是这种疾病使他犯了致命的错误：他宁愿冒被捉的风险也要多次到同一地方作案，因为这个地方是他幻想出来的一种‘境界’。

　　这事要是发生在今天，应该给他送往医院而不是保卫科，更不该打他。

　　顺便说一句，那名姓董的女工后来成为笔者的太太。
2008-07-25 16: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