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和我谈话的人

　　一说“谈话”，大概谁都明白，那可不等于闲聊。谈话这个词，大约从各种“运动”兴起的时候，就被赋予了某种严肃性。直到现在，官员也最忌讳听到这个词，可谓是闻之色变，仿若惊弓之鸟，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因为一旦被“谈话”基本上就离“双规”不远了。

　　不过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对象、不同的原因上，谈话或许还是关爱的一种形式。例如我在向阳经历的几次谈话。

　　最初的一次谈话，是我的顶头上司车间主任周克礼。那时候我好像只有十七岁。周师傅在我眼里，是一位很英俊又很威严的领导。他长着一副棱角分明的脸庞，眉耸目炯，唇薄口秀，鼻梁高而直，鼻尖略呈鹰钩之势，端的是英武俊朗。搁在今天，断定吸引女孩子眼球，至少可以秒杀少妇。我去年见到周师傅，仍然觉得他老人家英气不减当年。当然，假如周师傅身材能再高大一点，走路的时候双腿能再并拢一点，那就真的没得挑了。我打赌把这样一位理想化的周师傅推到“非诚勿扰”现场，一定会全场爆灯。不过话说回来，当年周师傅找我谈话，还真是让我心里揣着几分惧怕。原因大概是我和以耿小平为首的自由散漫小圈子过从甚密有关。谈话的具体内容别说是今天早已忘得干干净净，恐怕当天就就着晚饭给消化了。能留下印象的，还是周师傅的声音和面孔。他说话缓慢而且从无正言厉色。我现在理解，他只不过把我当个孩子，说的都是语重心长又带有时代烙印的话。其中有一句重复了三次：“小吴，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如今，这话早在二十年前就轮到我们说给年轻人了。是的，因为年轻，所以生活的路真的很长，可惜人在青年时代几乎都无法深切领悟这话对于前途和生命意义。当年的我也是一样。当然，即便咱不是个乖孩子，让车间主任找去修理一番，也还是颇感震慑，此后便有所收敛，心性归顺了许多。

　　不过机修的两位姐姐看在眼里有所不爽，觉得这孩子情绪低迷萎顿，不利成长。于是就有了第二次和第三次谈话。先是边惠珍后是刘迺兰。我一向对高中的同学心怀敬畏，直到现在也是如此，更何况二位还都是异性。我不记得她们当时身兼什么职务，或许班组长，或许非党即团，总之是领导。珍姐、兰姐当年正是如花似月的好年纪，尽管工作服裹身，工作帽罩发，依然掩不住身材婀娜，面若桃花，举止优雅，话语温柔。对我轮番安慰、开导、劝诫、鼓励，绝对是循循善诱，款款而谈，谆谆教诲，娓娓动听，其拳拳之心宛如涓涓细流，滴滴润身；其殷殷期盼就像悠悠妙曲，声声入耳。直到今天，我虽然记不得谈话的内容，却还能清晰地记得她们诚恳的表情和清澈的眼睛。那些话语的内涵是如此潜移默化地在我后来的岁月中持续释放，以至于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都魅力不失。如果语言有颜色，那一定像雨后虹霓缤纷柔美；如果语言能仿声，那一定像林间溪水潺潺流淌；如果语言可观赏，那一定像阳光明媚仲春清晨；如果语言能触摸，那一定像洁白棉花温暖柔软。有了这样的谈话，稗男焉有不驯之理？不用说，我乖乖就擒被招安了。没过多久，我就有幸到杨杰生师傅麾下滥竽充数去了。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从离开向阳，四十年过去，我再也没有享受被谈话的待遇。反过来，找比我年轻的人来谈话的次数倒是数不清。如果说我和年轻人谈话能有点春风化雨成果的话，也应该拜周师傅和边、刘两位师姐所赐。现如今我也是白发苍苍静等着办退休手续的人了。回想离开向阳后的大半辈子，也是有过有失，心里伴着遗憾和不安。心想，兴许有人来帮忙修理一下子，会不会好过些。要不，尊敬的周师傅，亲爱的珍姐、兰姐，您闲在的时候再找我谈一次话？


　　
　　
　　

　　

　　

前几天与耿小平闲聊时不知怎么也扯到了“谈话”这个主题，我说“那时你们团支部委员找我谈话让我汇报思想”，耿小平马上打断我说：“我可没找你谈过话”，呵呵。想是后面谈话多了，前面的谈话已经不在记忆中了。

对吴克的文笔，只有佩服啦！经历过这样的“谈话”，难怪日后找张艺谋谈话，找冯小刚（？）谈话，开导鼓励，循循善诱，也许其结果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中国电影吧。

　　

　　　　　　周克礼
　　　　　　


　　吴克和他的珍姐(边惠珍)、兰姐(刘廼兰)
　　


　　

　　

昨天在旅游回京的路上，接到延宝同学的电话，告诉我回家要看看“天空。打开邮箱，小吴克的妙语连珠立刻带我回到四十年前。那时的我们是一群刚出学校大门的热血青年，刚刚沐浴过文革的洗礼，我们纯洁得犹如蓝天白云；我们积极向上，犹如一排排要成材的小树；我们是向阳化工厂各个角落各个岗位一颗颗闪光或不闪光的螺丝钉。在这里我们迈出了步入社会起跑线的第一步。难忘啊向阳，难忘啊并肩的战友，永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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